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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小说茶圣陆羽(三十八)卖驴历险

长篇小说《茶圣陆羽》 中国茶道 1988℃

三十八、卖驴历险
  
  (来到金州,陆羽身无分文,万般无奈忍痛卖驴,却又遇到市霸,把驴强行夺走,白灰驴挣脱僵绳跑了,在大街,巧遇崔国辅的好友杜中丞知府。)

陆羽在宦姑滩住了二十多天后,告别了洪青山,又在清晨牵着他的白灰驴上路了。他要先到金州,在那里南下到剑南道,剑南道的雅州有著名的贡茶蒙顶黄芽和石花,那里也是陆羽心仪已久的地方。访完雅州的茶再到峡州,峡州也有名茶碧涧、明月。看完峡州回竟陵休整一些时日再出行。整个行程正好是走了一个圈子。虽然他知道金州离京城长安只有几百里路,他也曾经萌动过到京城一行的念头,二十多岁,他还没有去过长安呢,去了说不定还能见到恩人李齐物和好友李复,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那个念头,他想他还一事无成,他得干出一些事后才去那里,也才有脸到那里。
从宦姑滩临行的时候,洪青山眼泪汪汪的,一再感谢陆羽的再造之恩,并且说,你把盘缠给我了,你以后怎么办,眼下我又不能给你凑出钱来。陆羽笑道,陆羽有办法,至于什么办法,你就别问了!洪青山说,我洪青山永远记着陆公子的大恩,将来陆公子有用得着我老夫的时候,捎个信来,我洪青山一定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!他说着又要下拜,被陆羽拦住了。他就送了一些上好的大路茶给陆羽,让他路上煮喝解渴,他遗憾不能送一些贡茶,因为每天制的贡茶当天就全被官府的人拿走了,春茶没完成差事,官府对夏茶管卡得最紧。陆羽谢过洪青山的一片心意,洪青山又把陆羽直送到宦姑滩镇街,才依依地和陆羽告别而回。
一人一驴,顶了炎炎烈日,一路思谋着今后的盘缠问题。他身上只有十几个开元通宝了,只能够一天的吃住,以后的生活怎么办?直到半下午时到了金州,他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。
他在他来时住过的那家客店歇下来,想该在金州筹划一点钱才行,因为南下峡州,就人烟称少了。他向店主问明离得最近的茶庄,就拿了洪青山送他的那饼大路茶,去茶庄好说歹说,人家看在是洪青山制作的茶的名份,给了他五十文开元通宝,陆羽说能不能再多给点?茶庄的人说,你这要是贡茶就好了,一个贡茶饼可给二两银子,可大路茶就不值钱了,夏茶就更要差些,给五十文已经是高的了。陆羽无奈,只得认了。
那个下午,他转了一阵金州城,看了金堂寺、万春寺、城隍庙,吃过酒饭,天就黑下来了。他凑在羊油灯下看了一阵《诗经》,去怎么也看不下去,心里总是想着盘缠的事。他干脆灭了灯,躺在床上想办法。他知道以后的路很难走,他必须在金州备好干粮和水才能上路, 而现在这点钱,是买不了多少干粮的。
想了一夜,也没想出什么办法,身上的钱却又花掉一半了,陆羽很急,那天他哪也没去,就在店里挖空心思地想筹钱的法子,弄得他苦了脸,眉峰深锁,愁肠百结,却仍然毫无办法。他想当了那身褐布儒生衣服,但他知道那点钱是无济于事的,如果是丝绸的料子就管钱了,可惜不是。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,陆羽这下深切地体会到古人说的这句话了。
就在他万般愁苦的时候,他突然听到了驴叫声,那是他那头白灰驴在叫,陆羽心里忽然一动:看来只有卖掉白灰驴了!这个念头一出,陆羽就在心里骂自己:白灰驴怎么能卖呢,那是崔大人的心爱之物啊,他送给你是为了让你行路轻松一些,你已经失掉了他的峰牛了,怎么还能卖他的驴呢?

可是,不卖驴又有什么办法呢,崔大人送你驴是为了让你完成访茶大事,现在走投无路的时候,卖驴就是为了继续完成访茶大事啊,是万般无奈的,崔大人知道,也会体谅的。这么一想,陆羽心头也就释然了。但想到要卖掉与他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的白灰驴,尤其是在已经失掉峰牛的时候,他又是何等的舍不得啊!
下午的时候,他向店主打听金州驴马市的所在,说他想把白灰驴卖了。店主老头惊异地看着他,知道这个额上有疤的年轻人身上没钱了,自己的店钱还没收到呢!因此他极热心地为陆羽指明去驴马市的路,陆羽又让他拿点好料喂驴,他要让白灰驴离开他的时候吃饱一些,店主也爽快地答应照办了。但店主告诉他,驴马市都是早晨交易,今天早散场了,得等明天早点去。陆羽听了,觉得能让白灰驴迟些离开自己,心头好受了一点。
那天黄昏,陆羽来到客店后院的马棚里,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白灰驴的背,心里充斥着痛苦。白灰驴从来没受到过主人这么亲密的爱抚,高兴得咴咴直叫。陆羽一次又一次地给它添料,白灰驴更高兴得直拿嘴碰陆羽的手。想到明天就要和它分别了,陆羽不由黯然泪下,白灰驴却是全然不知,仍一个劲地和陆羽亲密。
陆羽喃喃地说,白灰驴啊,真是太对不起你了!
白灰驴咴咴地叫几声,好象问你说什么,又好象是说不要紧,又好象什么意思都在里面了。
陆羽在黑暗里陪了白灰驴半夜,直到鸡叫头遍,才不舍地回房睡了。次早他被店主早早唤醒,先给白灰驴添了料,自己再洗理了,也没吃饭,就拉着白灰驴,手拿了一根稻草,踩着曙色,往驴马市走。那白灰驴以为又上路了,一路精神地咴咴直叫。陆羽则嘴里不住念叨,我的白灰驴啊——我的白灰驴啊——
到了城边的驴马市,天刚好大亮,只见那里一片平地里已有许多驴马,不少驴马贩子穿梭其间,不断有讨价还价的声音传过来。
陆羽刚进场,就有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凑上来问,卖驴吗?在得到陆羽的肯定后,汉子又问,要价多少?
陆羽曾经听过崔太守说过,此驴价值二十两白银,今日落难,要急于出手,他就说了个数:白银十五两!
那汉子就前后观看白灰驴,又掰开白灰驴的嘴巴看牙口。那白灰驴到了这里,忽然感到不对劲,这不是赶路,而是要将它转卖别人,就不住从陆羽手里扯绳子,更不配合那汉子,昂起头不让汉子看。
汉子费了半天神,才看到了牙口,他搓着手说,是条好驴,也是条犟驴!不过你这价贵了,我给你这个数。他撮起指头朝陆羽晃了晃。陆羽不明白,问说,那是多少?
汉子发觉陆羽是个生手,说说,五两,咋样?
不卖!陆羽拉着驴走开,那汉子连忙拦住他说,兄弟别心慌嘛,生意要谈嘛,给你增加一两,六两,如何?
不卖!陆羽斩钉截铁地说。
哎,哎,别走别走,我再增加二两,八两,我可是出血本了!兄弟你卖得了,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!兄弟你别走嘛——
何老三,你买谁的驴?有人高声莽气地说。
尖嘴猴腮汉子一回头,立即神色大变,他的面前站了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,头发散披着,穿一身立领皂色衣裳,满脸横肉,上唇有个豆大的黑痣。他嘿嘿地笑着,那笑让看见的人凉气从脚跟直往心里冒。

是唐爷啊,你早!尖嘴猴腮汉子连忙点头躬腰地招呼。黑痣汉子说,你才早嘛,你都在买驴了。尖嘴猴腮汉子连忙说,我不买了。跟着溜之乎也。
黑痣汉子就对陆羽说,兄弟,你是有什么难处要卖驴了吧?
陆羽说,就是,不然我是不会卖的。
黑痣汉子又问,他给你多少银子?
陆羽说,八两。
黑痣汉子说,你这么一条破驴他敢给八两,依我说,二两就差不多了,二两卖给我!
陆羽一下怒道,我这怎么是破驴?
黑痣汉子说,你这驴白不白,灰不灰,黑不黑,没个正色,不是破驴是什么,给你二两银,还是给多了!
陆羽哼一声,二两银卖给你,你想得长,做梦吧!
黑痣汉子的身后不知何时跟了几个人,这时纷纷斥责陆羽道,你吃了豹子胆了,敢跟我们唐爷顶嘴!我们唐爷金口玉牙,说你那是破驴你那就是破驴,说只值二两银子就只能值二两银子!
陆羽一下明白今天碰上市霸了,他连忙拉紧了驴绳说,我不卖,我不卖!
黑痣汉子的喽罗们,跟着上来就抢驴绳,乱嚷着说,你敢不卖,我们唐爷买你的驴是看得上你,你应该把驴送给唐爷,孝敬唐爷才是!
黑痣汉子嘿嘿嘿淫笑不已,阴鸷的目光盯着陆羽。有个喽罗上来推陆羽,陆羽一掌将他打开,却被另一个喽罗乱中夺去驴绳,陆羽急得大叫:还我驴子!
黑痣汉子和喽罗哈哈地笑着,眼见白灰驴就要被他们拉走,哭的心都有了。
却不料此时变故陡生,那白灰驴突然将后腿一抛,双蹄踢在拿着驴绳的喽罗身上,拿绳喽罗惨叫一声,双手按住腰部,哎哟哎哟地叫起来。白灰驴将头一甩,驴绳就从他手里拉出来了,然后白灰驴撒开四蹄就往回跑了。
陆羽一怔,心里一喜,喊一声,我的驴子啊!急忙朝驴子追了上去。
那几个喽罗还要追,黑痣汉子止住他们说,追不上了,我看这小子是急钱用才卖驴的,他还会来卖,下次见着他卖驴就别跟他罗索,先抢了才说!走,我们到那边去。
喽罗们跟着他走了。

陆羽追了一阵,白灰驴放慢了脚步,他才追上了,他抱着白灰驴的头说,白灰驴啊,今天幸亏有你了,我……再不卖你了!白灰驴象听懂了他的话似的,温驯地让他牵了往回走。
不卖白灰驴,盘缠怎么来呢,陆羽牵着驴神思恍惚地走着,旁边来来往往的人他都视若未见。忽然间有人扯住他说,你这人发什么神,好大胆,怎么不跟知府大人让路?谨防乱棍打你个半死!
陆羽醒过神,才知道自己已走在城里大街上,抬眼看,只见街上的行人全避让在街两边,前边一顶四抬绿呢大轿正急急而来,轿两边跟着一溜手持棍棒的衙役,轿前两个衙役一路长声吆喝:州府杜大人到,沿路行人回避、肃静!街中心就自己一人一驴,是个好心老头赶忙过来拉他的。
陆羽急忙跟着老头避让到街边,对老头道过谢,看见绿呢大轿已经过来,心说当个知府就这么威风啊,他见过的李齐物和崔国辅大人都不是这样张扬的人啊,也难怪千千万万的读书人要努力仕进了。
心里正胡想着,不料那绿呢大轿在他前面的街心停下了,一个衙役匆匆走过来,而且直接走到陆羽跟前说,这位客官,知府大人要问你话!
满街人的目光皆望着陆羽,望得陆羽心下打鼓,心说今天怎么了,莫不是黑痣汉子和知府大人连通,要抓自己进狱,可也没有这么快嘛。好在他和李齐物、崔国辅等官府人物接触过,虽说心有些忐忑,人还稳得起。他跟着衙役来到绿呢大轿前,衙役对着轿帘说,大人,人叫来了。
轿帘一掀,伸出一颗戴着乌纱官帽的头,国字脸,长胡髯,双目灼灼有神,看着陆羽说,你是什么人,你这头驴是怎么来的?
果然是驴的事,陆羽的心止不住又狂跳起来,他稳住神,说,回大人,我是从竟陵来的访茶人,这头驴是崔国辅崔大人送给小人路上借力的。
那你和崔大人是什么关系?
回大人话,他是小人的恩师。
哦——,那知府大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,果然是崔大人的驴,本府一眼就看见了,果然没有看错,你既然是他的门生,那就请随我一同到府上叙话吧,就让我尽一点地主之谊。
原来刚才陆羽一人一驴在街当心走的时候,杜中丞一眼看到那条与众不同的驴,认出那是崔国辅的心爱之物,怎么到了这里,于是就停轿查问。
此时,陆羽才恍然知觉,他是遇上和崔国辅交好的金州知府杜中丞杜大人了。他跟在轿后面走的时候,不由抚摸着同样变得兴奋的白灰驴,在心里说,白灰驴啊,今天真是多亏你了!
陆羽就那样云里雾里地来到金州知府杜中丞的府衙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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